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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31 公主愛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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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你依舊殺死了我—

“要你手上那顆, 可以嗎?”

愛麗絲擡手就要把糖塞進嘴裏——

觸手猛地噴出,卷走了她手中的糖。

“……”

祂咬著糖,肌膚雪白且無瑕, 一如離開時的模樣, 五官漂亮精致, 美的超越性別,如夢似幻, 正如那無法言說的恐懼般, 驚為天人的容貌也無法用言語形容。

而那雙神秘又冰冷的琥珀色的重瞳正望著她, 眼中盡是她看不懂的情緒。

覆雜而晦暗。

礙於神明的威壓, 愛麗絲錯開視線,沈默不言。

老板忽然驚呼一聲, “哎呀,您的糖怎麽不見了?”

愛麗絲回過神, 手中空空如也, 眼前亦空空如也。

阿芙拉察覺到什麽,輕輕問:“是祂來過了嗎?”

愛麗絲微怔,但很快回神,唔了聲:“搶糖的熊孩子。”

阿芙拉:“……”

稱毀天滅地的怪物為搶糖的熊孩子實在過於驚悚。

愛麗絲又做了三個, 給阿芙拉一個, 自己吃一個,剩下的那個帶給神父。

阿芙拉頭一次吃這種糖,還是限量版的, 心中的感覺很奇怪。

她舔了口糖,“很好吃。”

愛麗絲咬著糖,含糊應著:“嗯。”

阿芙拉學著她的模樣,咬著糖含糊問:“你好像, 很難受到別人影響。”

咬著糖說話有些難受,阿芙拉想了想,直接把糖咬碎,“你就像……”

她沈思了會兒。

“就像木偶人。”

她這個真正的木偶人都會有情緒,有牽掛的,但愛麗絲沒有。

可仔細想想,這個形容又似乎不太準確。

她又重新斟酌語言:

“你比陸斯恩還像一個冷酷的神。”

明明是人類。

卻仿佛沒有任何情感。

即便有,也短暫而淺薄。

阿芙拉說完自我肯定的點點頭。

愛麗絲仍然咬著糖,隨口應了聲,腦海中卻又閃過了許多許多畫面。

那排以她的模樣為原型的木偶,更清晰了。

公主微微蹙眉。

腦海中的其他記憶,穿書之前的記憶。

家裏有幾口人,住在哪裏,做什麽工作,之前上的什麽大學,交過什麽朋友,等等等等,這些都統統記不起來。

與偶爾出現的【木偶畫面】,【某個時間點經歷過的更加疼痛的事情】這些目前回想起來的記憶,回想起來的像是喝了層紗霧,隨時能夠探破不同。

那些記憶沒有任何能回憶起的跡象。

就像是……

這兩種記憶隔絕開。

是被兩種不同方法給抹去的。

而如今,其中一段記憶開始松動,另一段卻依舊被抹除的幹幹凈凈。

像極了兩只怪物如今的現狀。

——怪物尚且能夠隨意出現,而陸斯恩目前只能躲在暗處。

愛麗絲沈沈的嘆了口氣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神父沈穩的嗓音響起。

愛麗絲回神,發現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回了教廷,她眨眨眼,眉眼一彎,把糖遞給神父:“送給你。”

神父垂眸,慣有的平淡的語調:“我不吃這些。”

阿芙已經把糖嚼碎咽下,她說:“很好吃的。”

頓了頓又補充,“公主親手做的。”

愛麗絲眨眨眼,視線在他們倆身上打了個轉。

神父註意到她的視線,心中一突,就想要解釋——

可解釋什麽?

解釋阿芙拉和他之間的關系?

還是解釋他不想吃糖?

神父終究還什麽也沒說,接過了愛麗絲手中的糖,指尖無意中碰觸到了公主柔軟嬌嫩的肌膚。

——與他蒼老粗糙的皮膚幾乎是兩個極端。

愛麗絲微微笑了:“我先走了,祝您開心。”

他沈默著頷首。

阿芙拉沒有跟著公主離開,而且沈思片刻,對神父輕輕說:“你不用為難,也不用擔心。”

“我只是依賴和留戀你最初對我的愛護。”

盡管他的溫柔只是因為她相似的容貌。

但阿芙拉還是鄭重說:“謝謝你。”

神父冷淡且疏離:“不必。”

阿芙拉站在原地,望著他離開的背影,見到他珍重的拿著糖走了一路,在走到長廊盡頭時,微微垂頭吃了口。

有晶瑩的東西閃著光落下。

像是剔透的淚珠,折射出苦澀而又漂亮的光澤。

黑褐色的天花板如夜幕一般深沈,毫無柔情可言,燭火熄滅,透著寂寥與陰冷。

愛麗絲躺在床上,咬著只剩下小木棍的糖,出神的望著天花板,仿佛看到了天花板慢慢凹陷,變得扭曲。

“啪嗒”

似有東西滴落在臉上。

公主擡手抹去,指尖染了黑色,像極了沼澤地的爛泥。

她嫌棄地用手帕擦了擦,但卻越滴越多,越來越多。

傾洩而下,若瀑布般沖刷著這裏,淹沒這裏。

愛麗絲的身軀完全墜入泥沼,感受到瀕臨窒息的痛苦與煎熬,想要向上走,但卻沒有任何辦法掙脫逃離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極有節奏的敲門聲讓人回神,愛麗絲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景象。

仍然是狹小的房間。

壁爐燒的正旺,劈啪作響。

而黑褐色的天花板冷酷堅硬,也幹凈極了,完全不可能像剛剛那樣滴落任何臟東西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敲門聲再次響起。

“愛麗絲公主?”

是個不熟悉的聲音。

愛麗絲揉了揉臉,嘆了口氣:“有事嗎?”

那人問:“請問您有時間嗎?莉莉婭小姐想要見您……對了,還有三王子謀殺的事,也需要您來處理一下。”

愛麗絲打開房門,疑惑了下:“三王子認了嗎?”

那人苦巴巴:“當然沒有,而且牽扯到了皇室,又是這麽大的案件,還牽扯到了兩個國家……大王子已經寄信去詢問國王要怎麽辦了。”

教廷是完全獨立的。

但赫爾斯謀殺牽扯到了兩個國家,比芝卡帝國與奧斯帝國,這就屬於外交事件,神父不能擅自下決定,大王子也做不了主。

——要知道,最近周邊小國叛亂,打仗和冬季撞在了一起,這就導致他們需要更多的財力支持,奧斯帝國有錢,有很多很多的錢。

所以,在這個時刻。

在這個他們還需要奧斯帝國的時刻,是一定要給愛麗絲一個完美的交代的。

男人跟在愛麗絲公主身後,臉上的表情更是愁苦。

生怕以後三王子會記恨他。

畢竟三王子能夠做出謀殺的蠢事,也很可能雇人在他回家的路上殺了他。

唉。

……

神父將三王子押回教廷時,可以說一點情面也沒留,大搖大擺的,讓比芝卡帝都的百姓們都看到三王子被抓這件事。

赫爾斯自然覺得奇恥大辱,恨得咬牙,可又拿神父沒有半點辦法。

畢竟神父不歸國王管,而且這個職位還是終身任職的職位。

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,同時擺擺臉色,為難一下辦案人員。

可等他扛了三天之後,就扛不下去了,審訊室實在是太難熬了。

赫爾斯是個殘疾,平日裏養的金貴,也受不得凍,可審訊室不僅冷,吃的也不好,還沒法好好睡覺。

他恨得牙癢癢,認為神父是公報私仇。

打著審訊他的幌子,折磨他,為愛麗絲報仇。

哼。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!

就在他精神衰弱的時候。

在他保守煎熬的情況下。

神父忽然出現在他面前,語氣平淡卻極有威嚴:“你雇人襲擊愛麗絲公主,而後又英雄救美,目的是為了什麽?”

這個問題他們已經愛重覆問過許多遍了。

赫爾斯張口就能回答【是因為依舊深愛著愛麗絲公主,對她情深不渝,所以才出此下策。】

之後再好好道個歉,交點罰款,就能夠離開了。

——畢竟也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。

但當他直視神父眼睛時,幾乎是不受控制,便將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。

——“我想要娶她當王妃。”

這句話還算正常。

——“然後挖了她的波靈蓋。”

這就很驚悚了。

赫爾斯驟然回神,冷汗淋漓。

沒等他想好辯解的話語,就被神父打上了謀殺的罪名。

——比芝卡帝國的法律並不算特別完善,牽扯到命案的罪名,幾乎都在謀殺罪中包含著。

真正的殺人能夠歸位謀殺;而有些小打小鬧的推搡磕碰也能歸為謀殺。

總而言之,這是一個可操作性很大的罪名。

偏偏審訊他的神父和愛麗絲不清不楚,即便外人眼中神父公正廉潔,但赫爾斯是一丁點也不相信的。

之前公爵家被判刑的時候,公爵夫人不是還叫囂著【我全部都按照神父的要求做了,為什麽還不放過我們】。

不過公爵受賄並不嚴重,只交了個罰金,降了職位,沒有受太多苦。

但要說其中沒貓膩,赫爾斯是不相信的!

所以他要求見愛麗絲,準備爭取愛麗絲的原諒,來減輕刑罰。

愛麗絲推開門見到的就是赫爾斯憔悴的容顏,不過身為男主,這種憔悴也別有風流韻味。

“什麽事?”

赫爾斯希冀地望著她,“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,我給過你一個鐲子,你被人欺負,我幫你打跑了他們!”

愛麗絲實在不想聽他回憶過去,她也不是真正的女主,索性站起身就要離開。

赫爾斯急忙道:“別走,愛麗絲!”

他忙不疊放棄溫柔攻勢,只能快速地將要說的話語說了一遍。

“你看我沒有對你造成實際傷害,也沒有真正挖走你的波靈蓋,你可不可以原諒我!我以後絕不會再犯!”

挖走波靈蓋。

這種沒邏輯的事,作者真敢寫,男主真敢信,女主也真敢挖。

最後竟然還真治好了。

愛麗絲只能嘖嘖稱奇——

等等。

如果這本書所有人都在,並且都根據書中的人設在兢兢業業的活著,那女主哪裏?

赫爾斯見她沒有回話,窩著火,但卻只能附小做低去求她——

“等著吧,等本殿下出去!一定要找人,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給綁了,挖了你的波靈蓋,再把你扔進海裏!到時候你哭著求我,我也不會原諒你!”

“……”

在場的除了愛麗絲都震驚不已,尤其是旁邊陪著愛麗絲做記錄的男人,都忘記記錄了。

這他媽的腦子沒病吧?

愛麗絲唇瓣彎了彎,浮現出了笑意,拍著手鼓掌。

“殿下,您的計劃真是太完美。”

她可惜地嘆了口氣:“怎麽就說出來了呢?”

公主的語氣聽起來很挺失望的。

男人輕咳了聲:“即便這樣,三王子殿下,您是又認了一次罪,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,當然,您一直說教廷在針對您……”

“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您,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。”

“因為您的判決,是由陛下做決定的,請您放心,想來必陛下一定會給您一個公正公平的交代的。”

赫爾斯又驚又慌,都沒法去計較自己剛剛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些話語,急急地哀求愛麗絲:

“愛麗絲,我剛剛只是一時沖動,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你,我只是想要你過上好日子!”

“有了你的波靈蓋,我就能站起來,就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——”

“就能帶兵打仗,一統周邊小國,登上王位!”

男人跟隨愛麗絲要離開的腳步停頓了下,看三王子的眼神帶著憐愛。

——國王還沒死呢,就這麽囂張,野心還這麽大。

愛麗絲沒有再理會赫爾斯,關上審訊室的門,還能聽到他在叫囂【不是我!有怪物!是我中邪了!這都不是我想說的!】

怪物。

有怪物。

愛麗絲看向長廊上千篇一律的火燭。

審訊室也有一截。

燃燒著的,跳動著的暖黃色燭火,像是與怪物琥珀色的重瞳重疊在了一起。

愛麗絲緩緩閉上眼。

不想再去想這些,更不想去想怪物——

既然不想願意出現,就徹底消失。

為什麽要時不時地出現?

她心想,這個答案好像也很容易猜到。

——是因為沒有忍住。

——是因為覺得她遇到了困難。

——是想要保護她。

祂在默默守護她。

愛麗絲以手扶額,又慢慢捂住眼睛。

好煩。

男人推開審訊室的門,見愛麗絲還在這裏站著,驚訝一瞬又立馬收起表情,輕聲提醒她:“莉莉婭小姐還在等著您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沈默了會兒:“我累了,你可以幫我告訴莉莉婭小姐,她不可能找到背後的主人,我也幫不了她嗎?她知道是什麽意思。”

一句話的事。

男人也沒有推辭。

畢竟在他看來,前妻們友好相處這種事,有點過於玄幻。

愛麗絲不想見也是正常的。

然而,他剛走到,還沒有和莉莉婭傳達消息,就見她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教廷。

男人:“?”

緊接著,阿芙拉走了出來,她帶著兜帽,輕輕說:“她不會再來了。”

男人:“???”

這裏沒人會庇佑一個自私自利又愚蠢惡毒的女人。

所以她不會來了。

但阿芙拉還是幫她把這個案件抹去。

——莉莉婭與約翰這件事,是因為偽神與墮神碰撞之下激發出的人類的惡。

但也僅僅如此了。

之後莉莉婭再因為約翰而出事,就只能自生自滅了。

愛麗絲洗漱後,又重新躺回了床上,只看了眼黑沈沈的天花板,就立刻收回了視線,閉上眼,一片漆黑。

昏昏沈沈,半睡半醒之間。

意識尚未完全喪失,踏入了夢境。

一片漆黑的虛空。

愛麗絲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,而身體也無法動彈。

但也能分辨出一些事。

比如說,泥沼是怪物。

比如說,虛空是陸斯恩。

她索性放空思想,等著接下來的事情發生。

忽然之間。

眼前驟然亮起光芒。

因為光線太過強烈,但愛麗絲卻始終無法閉上眼睛,酸痛的留下眼淚。

一滴接一滴。

冰涼的指尖拂去她的淚水,心疼地說:“小可憐,哭什麽呢?”

它拿著刻刀,在她身上一點一點的刻著。

很疼。

但又好像感受不到疼。

在它湊過來時,愛麗絲終於看清楚了它的樣貌,與那次在晚宴上的沒有任何區別。

它對著她溫柔地吹了口氣,將木屑全都吹走,癡癡地笑了:“你看,你現在是我的木偶了,這樣就再也無法離開我了。”

愛麗絲:“……”

多麽驚悚的愛戀啊。

它將她放在了桌子上,旁邊放著一整排的木偶。

愛麗絲用餘光看向她們,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缺,是失敗品。

面臨的下場也很是慘烈。

被陸斯恩笑嘻嘻地扔進了壁爐,扔進去一個,查一個數。

最終又抱起了愛麗絲,“只剩下你了!我只有你了!”

詭異又恐怖。

陸斯恩的生活很是單調,幾乎沒有什麽娛樂活動,每天都待在這片虛空之地,坐在壁爐前面,抱著木偶說著黏膩又肉麻且恐怖的話語。

最大的愛好就是做手工。

準備來講,是做衣服。

再準確一些,是給她這個木偶做衣服。

愛麗絲第一次被扒光的時候,都驚了。

陸斯恩笑的詭異:“愛麗絲,你臉紅了。”

“你在害羞嗎?”

“好可愛啊。”

愛麗絲翻了個白眼——

等等。

這個場景。

在孤島。

怪物也曾經做過。

只不過怪物比陸斯恩要放肆的多。

祂玩的是真人換裝。

喜歡摸著她的眼睛說你真可愛。

尤其是在她翻白眼的時候。

陷入回憶的愛麗絲,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能夠翻白眼了,能夠做簡單的動作了。

陸斯恩做出來的衣服,大多數是粉色加蕾絲,再墜上珍珠或者寶石,又閃又亮。

品味實在無法形容。

偏偏它又格外自信,弄完以後都會親一親她的額頭,“愛麗絲,你真好看。”

“快點成長吧,愛麗絲。”

“等你能動起來了,我們就能做很多事了。”

愛麗絲:“……”

那我寧願不長大。

她寧願和怪物玩游戲。

這個想法一出現,她驚了好久,連陸斯恩又拿出一根木頭開始雕琢都沒有意識到。

直到陸斯恩說:“終於做好了呢!”

“愛麗絲你看!”

“這是你喜歡的樣子哦,我見你畫過祂,你說過祂是最漂亮的!我要變成這個樣子!”

“變成你喜歡的樣子!”

愛麗絲根本沒有閉眼的能力,只能睜著眼看陸斯恩發瘋。

緊接著瞳孔驟縮。

——陸斯恩刻出來的模樣,是怪物。

陸斯恩把怪物放在她身旁,驚嘆:“好般配!”

“愛麗絲,你和我真般配!”

愛麗絲心想,能做夢真好。

她連睡覺都不可以。

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。

平平淡淡,無波無瀾。

就是陸斯恩有些焦躁,每天抱著愛麗絲訴衷腸,然後就是對著怪物的木雕陰狠地痛罵。

——它不能直接融入木雕之中,因為木雕是永生之木,很有靈氣,不可以隨意註入靈魂。

總之,是一根很神奇的木材,是陸斯恩費勁力氣從某個種族偷拿過來的一小截。

就這麽一小截。

就遭到了整個族群的追殺。

所以至今只能躲在這片虛空。

愛麗絲心想,好窩囊的神啊。

她有點好奇那個族群是什麽了。

竟然能逼得陸斯恩躲起來。

又過了一段時間。

愛麗絲透過木偶的眼睛,看到了場景的變化。

——木偶等擡起手了。

或者說,她本來就是這場夢境的旁觀者。

但她卻能夠感受到木偶的情緒:

被困在木偶之中。

被當成玩具。

沒有自由。

只有它放肆地折辱。

這種情緒實在太難熬了,比被怪物禁錮在孤島還要難受。

而除此之外,還有一股。

濃烈的恨意。

愛麗絲心想,真奇怪。

僅僅是囚-禁她會有這麽深的恨意嗎?

可她在這片虛空之中找不到答案。

不知道哪裏傳來了爆-炸聲。

壁爐炸-開。

將這片虛空圈入火海。

愛麗絲滾落在地上,熊熊烈火包裹著她。

耳邊是陸斯恩悲慘的哀鳴。

它想要逃,卻無論如何也逃不掉。

只能任由火海將他吞滅。

而她所能直接看到的。

則是——

怪物。

祂沒有靈魂,也沒有生命。

又是木頭。

被烈火包圍,很快就燃燒了起來。

愛麗絲的意識開始昏沈。

她以為夢境到這裏就結束了,可恍惚之間。

又好像看到了虛空斷裂,撕開了裂縫,怪物掉了下去。

墜落到了孤島。

陷入沼澤,浸入泥潭。

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,再也尋不到蹤跡。

……

愛麗絲猛地睜開眼。

從夢中驚醒,依舊是住在這間小屋子。

只不過睜開眼,便與一抹琥珀色撞上,轉瞬之間,那抹琥珀色消失殆盡。

像是從未來過一般。

愛麗絲後背濡濕一片,肩膀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,她無暇顧及。

咬牙輕呵:“出來。”

沒有任何回應。

她醒來看到的那抹琥珀色仿佛是幻覺一般。

愛麗絲冷笑:“你如果不想出來,就再也別見我了。”

耳邊傳來窸窸窣窣,觸手爬行蠕動的聲音。

——竟然透著些委屈。

最終沒有出來,而且越離越遠,聲音漸漸消失。

“……”

明明能直接消失,偏偏要故意弄出聲響,故意讓她發現,然後再故意離開。

愛麗絲洩氣地躺在床上。

浮現出一個猜測:

怪物是因為受了重傷不想再拖累她,所以才沒有再出現。

所以在她睜開眼的時候,才迅速逃離。

所以在她威脅祂的時候,只能緩慢離開。

愛麗絲微微蹙眉,站起身,沒有去管傷口又裂開的肩膀,打開櫃子,在小盒子裏找了好久。

終於找到了怪物曾經留給她的鏡子。

晃了晃。

水波蕩漾,慢慢浮現出了孤島。

此時正值深夜。

孤島之上,無星無月無風。

漆黑的海面無波無瀾,平靜極了,泥沼中,也沒有潛伏的怪物,沒有窸窸窣窣的詭異音色。

……不,還是有的詭異音色。

像是來自遙遠天際的呼喚,浸著淒慘音調的回響,飄蕩在整個孤島。

愛麗絲難以言說地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悲傷。

而鏡中。

怪物正趴在玫瑰旁邊,觸手輕輕碰在玫瑰花瓣上,隱隱約約,好像能聽到詭異但卻不可言說,且無法窺探的嗚咽聲。

愛麗絲:“……”

哭了……嗎?

她握著鏡子,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。

誰知,怪物忽然擡起冰冷的琥珀色重瞳,隔著鏡面似乎看到了她。

公主聽到怪物窸窸窣窣的歡快囈語:

“你在偷窺我。”

祂開心的觸手都在揮舞。

“……”

愛麗絲深吸一口氣,將鏡子扔進了盒子裏。

但仍然無法阻隔怪物黏膩纏綿的語調。

“愛麗絲……”

“愛麗絲……”

“我的公主……”

“你為什麽要偷-窺我?”

“你害羞了嗎?”

“你在臉紅嗎?”

“我的愛麗絲……”

磁啞黏膩的嗓音始終沒有消散。

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孤島。

全是怪物在呼喚她的名字。

祂的愛麗絲。

愛麗絲安靜地等祂停下,拿起鏡子,微微蹙眉,看著鏡子中的怪物。

“安靜點。”

怪物趴在玫瑰身邊,觸手圈著玫瑰的花枝,琥珀色的重瞳隔著鏡面望向愛麗絲,竟顯出幾分乖巧。

愛麗絲依舊蹙著眉:“把我的記憶還給我。”

怪物垂著頭,觸手有一搭沒一搭的碰著玫瑰。

看起來很是失落。

鏡子裏又飄蕩出哀怨淒楚又悲涼的音調。

祂用觸手扒著玫瑰花瓣查數,嘴裏好像念著什麽。

愛麗絲仔細聽了聽。

“……愛她……”

“恨她……”

“愛她……”

“恨她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愛麗絲把鏡子又重新扔回了盒子裏,關進了櫃子。

仿佛還能聽到幽怨的曲調。

她坐在地上,隔著窗簾的縫隙,仿佛能看到外面的萬家燈火,忽然笑了聲。

大概想明白怪物是在做什麽。

因為知道了她恢覆了記憶,知道了她自始至終都耍祂——冷眼看祂換了一個又一個替身,做著一件又一件討好的事情。

而且又狠心地算計祂。

雖然最後是被迫達到了目的。

但祂仍然毫不猶豫的接受算計,並且堵上性命。

——即便是沒有骨頭的觸手,也會生出一些脾氣。

一邊是被風花雪月占據的戀愛腦告訴祂:

我愛公主,我離不開她,我想見她。

另一邊則是冷酷無情的理智:

公主要我死,我差點就真的死了,她還殺了我好多次,我應該恨她的。

公主沒看到的是。

鏡子之中。

孤島之上。

怪物掩蓋在泥沼之中的身軀已經完全腐爛。

祂趴在玫瑰花旁邊,查著還算是完好的觸手。

響起窸窸窣窣的詭異音色。

也是公主剛剛聽的含糊的話語。

“她愛祂……”

“她恨祂……”

“愛祂……”

“恨祂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愛祂……”

怪物盯著還剩下的最後一根觸手,沈默了會兒,忽然砍斷了這根觸手。

開心的肯定:

“公主愛祂!”

再過一段時間。

祂就能去找公主了!

“愛麗絲公主?”

“愛麗絲?”

愛麗絲睜開眼,神父的身影朦朦朧朧,“怎麽了?”

神父皺眉:“你怎麽睡在地上了?”

愛麗絲想要站起身,腿有點麻,她扶著櫃子緩解身上的難受。

“我沒事。”

神父眉頭緊鎖,眉心幾乎形成一條深深的刻痕:“你的傷,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愈合。”

愛麗絲早就發現了。

即便她再小心,即便一直躺在床上不動,肩膀的傷口也會莫名其妙的裂開。

她安撫神父:“好啦,不會事的。”

見神父還擰著眉頭,公主彎彎眉眼:“昨天的糖,好吃嗎?”

神父神色一怔,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這裏。

他垂眸沒有回話。

愛麗絲失望的哎了聲,“都怪我,才學了幾十分鐘,沒有學到精髓,還讓您吃了個這麽難吃的糖。”

神父喉結滾動:“沒有。”

他輕聲說:“很好吃。”

愛麗絲笑了笑。

覺得神父也是奇怪。

明明一開始是和陸斯恩一個陣營的,如今卻如此照顧她——

當然,他對她的照顧也可能是因為陸斯恩的吩咐。

不過愛麗絲覺得陸斯恩應該不會下達這種命令。

而且按照命令執行。

與發自肺腑的真心還是不同的。

愛麗絲乖乖地躺回了床上,讓神父檢查傷口。

事到如今,不得不承認。

那些藥除了止血外,沒有一丁點的作用。

她看著神父肅穆卻有些悲傷的神色,想了想,轉移話題問他:“你知道永生之木是什麽嗎?”

神父給她上著藥,聽到她的問話,想了想:“在書中見過,據說是精靈一族的生命之樹。”

愛麗絲驚嘆:“這個世界竟然還有精靈嗎?”

神父神色放輕松了許多,與她聊天,不自覺浮現出極淺極淺的笑意:“只是傳說,也是神話故事,從來沒有人見過精靈。”

愛麗絲心想,神見過。

不僅見過,還把人家的生命之樹給偷了一小截。

她眨眨眼:“那生命之樹,對精靈來說很重要嗎?”

神父:“自然。”

“但具體怎麽重要,沒有人知道,書中也沒記載。”

愛麗絲唔了聲,心想真是個神秘的種族。

神父解釋:“關於精靈的書也很少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據說是因為精靈惹了神發怒,所以便被神抹去了存在的痕跡。”

愛麗絲輕嘆:“真殘忍。”

不管是陸斯恩,還是怪物,都很喜歡隨便抹去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痕跡。

精靈的存在。

她的記憶。

又霸道又殘忍。

神父上完藥,在她沒註意的時候,給了她一個止疼咒。

“教廷有藏書閣,你可以去哪裏看看,除了精靈也有許多別的書籍。”

愛麗絲來了點興趣,眼眸晶亮:“比如呢?”

神父錯開她的視線:“除了童話和神話這些兒童讀物,其他的都有。”

愛麗絲:“……”

她只想看兒童讀物。

神父又陪她聊了會兒天,臨走時講了下大王子對赫爾斯的態度:

不會包庇。

會給愛麗絲一個絕對公正的判決。

等神父離開後,這裏又恢覆了沈寂。

平靜的時間沒有維持太久。

黑褐色的天花板在公主的視線之中,不斷下沈,不斷下沈,最終將公主徹底包裹在了虛空。

沒有任何支撐點。

漂浮在空中。

陸斯恩身形狼狽,到處都腐爛著,幾乎無法湊成一個完成的人形。

它語調陰鷙:“我要死了。”

愛麗絲心想,可以看得出來。

但看著它兇狠的神色,轉念一想:

不會是想讓她陪它一起死吧。

果然。

陸斯恩陰狠道:“你把我變成這副模樣,我要讓你給我陪葬。”

它眼神殘忍,掐到愛麗絲的脖頸,語調卻溫柔:“別擔心,愛麗絲,我很快就會去陪你。”

愛麗絲呼吸漸漸困難。

視線也逐漸模糊。

覺得神也是個欺軟怕硬的玩意兒。

它變成這副模樣,也不是她揍得……

算了,都已經這樣了。

死也是一種解脫。

在將要死亡時。

那瞬間,腦海中閃過許多回憶。

——全部都是怪物。

她的記憶裏,也只有怪物了。

只有怪物。

到死,回顧一生。

也只有怪物。

忽然。

陸斯恩的胸口被觸手徹底貫穿,它吐了口血,拼著最後一絲生命,腐肉化成利刃,穿透了愛麗絲的胸膛,最後的笑容癲狂而恐怖。

它倒下。

浮現出怪物破碎不堪的身形。

原來……真的受傷了啊。

這麽嚴重的傷。

看起來快要死了一樣。

祂好像很疼。

疼的在不停地淒慘哀鳴。

不知道是傷口的疼痛,還是即將失去愛人的疼痛。

愛麗絲湛藍色的眼眸溢出生理淚水,水光粼粼,她扯了下唇角,眉眼彎了起來,梨渦誘人。

心想。

不要再有重覆了。

如果再有重覆……

就教一教祂該怎麽去愛吧……

她緩緩閉上眼睛。

最後又感受到了怪物小心翼翼的擁抱,寒涼也熾烈。

再見。

怪物聽見她的心聲。

感受到她生命的徹底消逝。

霎時間。

天地充斥著尖銳淒慘的哀鳴。

怪物拖著早已殘缺的身體抱住了公主。

琥珀色的重瞳布滿悲傷與哀痛。

愛麗絲……

愛麗絲……?

祂喃喃呼喚著公主,卻再也不能得到回應。

一滴淚珠落下。

緊接著無數水滴砸下。

虛空被鹹濕的水淹沒。

成了海洋,包裹著怪物與公主。

分不清是淚水,還是海水。

時間之海再次回溯。

To be continue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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